并州,平城。
奉命出使魏国的大宁正使鸿胪寺少卿萧源之与副使洛阳令桓肃之历经十余日终于从洛阳北上抵达了雁门,来到了魏国都城平城。
燕王慕容垂兵败邺城后病亡,慕容宝暗弱,魏王拓跋珪派遣广武将军安同赴中山吊唁,安同得知慕容麟等拥兵自重,燕国政局不稳,便建言拓跋珪迁都平城,以图攻略燕地。
彼时,拓跋珪平定护佛侯部帅侯辰、乙弗部帅代题叛乱,将国土南延至于雁门广武,平城处于魏、燕、宁三国边境。
拓跋珪于是召集魏国百官和鲜卑世族从遥远的盛乐迁都并州雁门郡平城,以平城为都,营造宫室,大肆修建。
“世侄,你看这平城虽地处并州苦寒之地但却巍峨壮丽,仍不失王者气象啊!”萧源之曾做过桓伊的江州浔阳主簿,与桓伊私交甚笃。
魏国敢在边界定都与鲜卑人崇尚武力是关系颇深的,拓跋珪此举并不是挑衅,他意在要南下与宁争霸,这是在拿整个魏国在赌天下!
桓肃之在马上颠簸了这许多日,面色白有些旅途劳顿,但在平城之下遥望异国都城也不得不赞叹:“平城昳丽,城高池深,虽然比不得我洛阳城,但也与晋阳不相上下。”
这一路行来,萧源之和桓肃之二人由南至北,先后历经西河、太原、新兴、雁门四郡,南北遥遥千余里,各地气象万千。军民生活习俗不一,城邑繁华程度有别,还未归附尚在燕、魏两国治下的郡县百姓面有菜色,税赋繁重,日子过得非常艰难!
而萧源之二人路过晋阳拜见大司马诸葛侃时,因为新任并州刺史王谧恪尽职守,如实贯彻朝廷新政十条,所以当地百姓自秦国时的苛政重税的不堪重负之中已经彻底解脱了出来。
晋阳城商贸繁华,因为关税降低,各国商贾大量涌入,大宁内地的商贾也纷纷云集边境,当地客栈是经常没有空房,搞得不少行商只得带着自己的货物露宿在宁军军营之外!
诸葛侃因此还命军士们伐木给这些无处可去的行商们建造了临时的简易木屋,事情一经传出,宁军在晋阳更受百姓拥护,参军之人踊跃。
不少新入籍的国人凡是对国策军法稍有了解就知道只要能在战场上杀敌建功,那么名利财帛便能随之而来,于是对军营更是心向往之!
“尔等何人,止步,还请出示通关文牍。”使团二十余人,其中护送的是徐宗文派出的南衙禁军,这些禁军皆甲胄齐全,军姿傲然,刚到城门便被魏国城吏拦下。
桓肃之已经见怪不怪,习惯性取出大宁国书,然后递上持节及自己与萧源之的鱼符。
“原来是大宁使团,小人得罪了,还请入城!”门吏核实完身份立刻闪开让路,并学着大宁礼仪开始拱手施礼。
“有劳了。”萧源之同桓肃之亦稍稍低头,拱手回礼。
当日,宁朝使团入住位于平城的外臣驿馆,门吏也与当日将萧源之等人入境信息禀告给魏王拓跋珪。
次日,魏王拓跋珪召集文武百官在魏宫室接见宁朝使团。
“宣大宁使团觐见!”魏国的内侍站在平城宫正殿太华殿唱道。
萧源之与桓肃之带着随同的鸿胪寺官员共计十二人上殿。
“大宁正使、鸿胪寺少卿萧源之。”
“副使洛阳令桓肃之。”
“见过魏王……”
拓跋珪身着交领窄袖龙袍,头戴冕旒,一般鲜卑一半汉式装束。
“贵使免礼,不知远道而来大宁皇帝有何指教?”年近三十的拓跋珪脸色黝黑与徐宗文并无二致,他也是筚路蓝缕带领魏国一路复兴才艰难走到今天。
萧源之双手递上国书:“外臣奉诏持节出使贵国,传达我大宁天子欲与魏国联盟出兵夹击燕国之意。”
“哦?大宁天子邀孤会猎中山?”拓跋珪看完国书望着满朝大臣。
宗室拓跋虔出列嘲道:“听闻大宁皇帝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怎么也要我大魏出兵才能灭燕?”
拓拔虔为代王拓拔什翼健(魏国追尊高祖昭成帝)之孙,梁王拓拔纥根(拓拔什翼健第六子)之子,与嫡出的魏王拓跋珪(拓拔什翼健世子拓跋寔之子)同辈,武力绝伦,擅长马槊,曾杀刘卫辰,驱逐刘勃勃(赫连勃勃),以战功封陈留公,鲜卑人称其为天神!
安南将军、冀州刺史长孙嵩亦从旁附和:“大宁北伐军长驱直捣晋阳,灭燕对于大宁想必亦非难事。我们大魏国力微弱,不能与大燕为敌,就不掺和你们两国之间的事了。”
魏王拓跋珪脸上带着为难之色,他安静地观望宁朝使臣如何应对魏廷众臣的刁难。
岂料萧源之只是淡淡一笑,他拱手回道:“我大宁国土广袤岂止万里?我大宁将士骁勇善战岂止百万?我大宁将帅智谋出众战必胜攻必取者又岂止千万?今我大宁拥百万之众若携灭国之威攻取燕国一州数郡之地又岂能不胜?”
“那么为何我大宁皇帝还要邀请魏王一同进兵呢?”萧源之把这个问题又丢回给了魏国臣子们。
见拓拔虔无言以对,魏廷已经落了下风,中领军长孙肥起身反驳道:“自古骄兵必败,孙、吴之辈,白起、王翦亦是如此,未闻有百战百胜者,难道你们大宁就能保证出兵便能一战灭燕吗?”
“说得好!”在萧源之那里吃了瘪的拓拔虔终于找到机会反嘲。
散骑常侍穆崇手执朝笏:“贵使,大宁国力确实比我大魏强,但据在下所知高车从前也比我大魏强,柔然从前也比我大魏强,还有铁弗、袁纥、库莫奚……”
萧源之知道拓跋部确实以武立国,魏国建立之初四周也确实都是强邻,魏国最终都战而胜之,让这些曾经盛极一时的邻国一一臣服!
“说得好!”这一次,不仅是魏国的文武自豪感油然而生,连魏王拓跋珪都忍不住称赞穆崇。
“魏国确实灭了周遭强邻,可我大宁自开国以来也灭了秦国、凉国,让沮渠蒙逊、乞伏国仁称臣纳贡。天下二十个州,除了辽东平州、燕国之幽、冀二州,贵国所占并州雁门郡,我大宁已占十六,一统之势已成,天下谁能阻挡?”这次更年轻的桓肃之站了出来。
萧源之亦手持节杖声援道:“大魏虽强,但于我大宁而言确实只是一隅之地,自古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君主华夷,天子居天下之中统领四夷,未闻夷狄有天子者。”
在规制和身份上,魏国确实低人一等,这一点也是现实。
“你在辱我大魏!”脾性火爆的拓拔虔腰间弯刀已经拔出。
桓肃之挡在萧源之身前,他毫无惧色,反而怒斥道:“难道这就是魏国的待客之道吗?”
“够了,退下!”逐渐清醒的拓跋珪斥退了拓拔虔,他起身拱了拱手:“贵使,孤的臣子过于性急,冲撞了贵使实在是失礼了!”
萧源之轻轻推开桓肃之,并对他使了个安心的眼神,转而拱手对魏王拓跋珪禀陈道:“外臣岂敢?只不过,大宁天子的提议还请魏王三思而行!”
“好好好!好说!”拓跋珪抬了抬手:“待孤与众臣商议过后再接见贵使。”
既然对方下了逐客令,萧源之、桓肃之也不必再久留太华殿,二人率领使团立刻退出返回驿馆等待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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