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后璃殇,身姿颤抖,双臂如铁箍般死死环抱住熊烈,那是这一世她视作魔皇傲霄之人。此刻,熊烈面色惨白如纸,胸膛处被寒霜剑洞穿,汩汩鲜血涌出,浸没了衣衫,也带走了他周身的温热,生命之光在眼眸中渐渐熄灭。璃殇的面庞近在咫尺,眼中满是不甘与迷茫,似幽潭被搅乱,往昔的笃定与深情,皆化作了此刻的怅惘与酸涩。
在璃殇身后,立着一位老者,正是源自太平川幽水寒潭、那画中神秘莫测之人。
“殇儿,”老者目光复杂,声音低沉,透着几分探究与关切,“你当真思量好了?此事一旦定下,再无转圜,你可莫要后悔!”
璃殇仿若未闻,只是紧紧盯着怀中之人,眼神缱绻又哀伤,口中喃喃:“魔祖,殇儿心意已决,无怨无悔。只愿,能让我再多瞧他几眼。”话落,泪已夺眶,顺着脸颊滑落,那泪珠儿晶莹,恰似天边凄美绚烂的火烧云,透着无尽的哀戚。
“孽缘呐,孽缘!”老者摇头轻叹,嚅嗫自语,满是惋惜。
“你当真不愿同他倾诉衷肠?你的上一世就是这一世面前这叫夜柔的小姑娘双生之花。”老者不死心,再度启唇,试图做最后的确认,“往后,可就再没机会了。”
璃殇身形微颤,泪意更浓,却决然道:“不了,魔祖。既知有缘无份,我但求他余生恨我,如此……便好。”
老者见状,终是点头,不再多言,转身面向虚空,那里,魔影罗喉乖顺得仿若一只温驯猫咪,全然没了往昔的桀骜。“若有什么要交代的,抓紧了,迟了,可就没机会了。”老者言罢,目光幽深。
璃殇思绪飘远,陷入往昔回忆。
那一世,清风徐徐,吹乱璃殇的丝,傲霄总会适时出现。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中透着温柔,伸出手时,动作轻缓细腻,如同对待世间最娇贵、最易碎的稀世珍宝,修长指尖穿梭于璃殇间,小心翼翼地将那三千青丝捋顺,不经意间,指腹轻触璃殇脸颊,恰似一道暖煦电流划过,引得璃殇心尖轻颤、酥麻不已。而后,傲霄倾身,温热气息拂过璃殇耳畔,嗓音低沉醇厚,仿若珍藏千年的魔酒,馥郁醉人,许下愿护她一世周全的庄重诺言。那声音,顺着耳道直入心底,仿若播下了希望种子,生根芽、抽枝散叶,须臾间编织成一张细密紧实、名为“安心”的网,让璃殇笃信,这份情谊纯粹胜魔晶、深厚比深渊,定能跨越轮回沧海,扛过世间万难风雨,成为二人长相厮守、永不分离的稳固基石。
可回忆的画面一转,便是璃殇于魔界闯下大祸之际,彼时,魔界上下群情激愤,视她为祸端,欲除之而后快。傲霄身为魔皇,却在两难境地下,毅然选择护她,哪怕舍弃那看似尊荣无双,实则如沉重枷锁般的魔皇之位,乃至赔上自己的性命。
“璃殇,”傲霄气息奄奄,身形虚浮,仿若下一刻便会随风飘散,每吐一字,都似耗尽全身气力,“我这一生,所求无他,唯愿你安稳度日,岁月静好。今生,我更见不得你受一丝一毫伤损。这魔皇之位,看似风光,实则束缚满身,铐住我手脚,责任沉甸甸压在心头。盼你余生,挣开枷锁,寻得自由,哪怕……没有我相伴。”他目光眷恋不舍,浓烈似燃烧魔火,炙烤着璃殇心肺,又如剧毒利刃,划开她心口,鲜血汩汩,痛意蔓延周身经脉,深入骨髓。
记忆拉回了岁月阁,看着眼前的熊烈,璃殇道:
“哥,”璃殇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我错了。上一世,因我之过,你放弃魔皇尊位,投身人间轮回,欲补我犯下的大祸。谁料,这一世,我又搞砸一切。本想借罗喉梦魇,唤醒你前世记忆,可如今,你的世界已没了我。我,就是个天大的笑话!”璃殇悲戚苦笑,笑声在这阴森之地回荡,满是自嘲与绝望。
“魔祖,”璃殇睫羽轻颤,盈盈抬眸,幽潭般的眼眸中泪光潋滟,满是凄楚与哀求,先望向那周身散着神秘气息的老者,继而移向魔影罗喉,“求您,施恩于我,帮这最后一个心愿吧。救活他,护他余生在人间岁月里,安稳静好,无灾无难。往昔,我似那被执念蒙眼的愚人,偏执地追逐着所谓自由,以为那是璀璨星河,却不知在奔逐间,踏碎了身旁诸多细碎却珍贵的美好。直至此刻,繁华落尽,我方如梦初醒,那些被我遗落的,皆是生命馈赠的稀世珍宝。罗喉,开启梦魇吧,往昔那处,是我拼尽全力也想挣脱的樊篱,如今,却成了我灵魂唯一的归港。哪怕知晓,此去便是困于永夜牢笼,要受那万年不入轮回的惩处,我亦甘之如饴。”
魔影罗喉庞大的身躯微微晃动,硕大头颅左右摆了摆,那幽绿的眼眸在璃殇与老者之间徘徊,神色间杂糅着无奈、愤懑与不甘,恰似困兽面对无法忤逆的命运枷锁。
老者长眉轻敛,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声若幽风,“罢了,就遂她这愿吧。于一个心已成灰、爱意燃尽的人而言,那里许是能寻得片刻安宁的港湾,不是么?”言罢,目光落定在璃殇身上,只见她仿若被钉在原地,身姿柔弱却执拗,凝睇着怀中熊烈,那眼神恰似飞蛾对烛火的眷恋,又藏着赴死般的决绝。她心底清楚,此番一步踏入罗喉的梦魇之门,往后山高水远,怕是再难与他有重逢之日了。
“哥,璃殇这便要走了,若命运垂怜,你能再度苏醒,定要好好珍视余生,寻那暖阳,沐那清风,岁岁欢愉。”继而,她声若蚊蝇,仿若独语,又似在和寄居于这躯壳内的灵魂轻声嘱托,“我真的要离去了,夜柔,若他苏醒,你定要代我,护他周全,伴他左右,这份托付,重逾千钧,拜托了。这份《魔医经》留给你了。”
在老者沉静目光与璃殇不舍凝望下,罗喉仿若被无形巨力拉扯,缓缓合上双眸,如山岳倾颓,身躯渐次下沉,重归沉睡。它满心都是不甘愿,恰似才被命运之手拨弄醒转,转瞬又被狠狠摁回黑暗渊薮,可眼前这神秘老者,恰似那高不可攀、掌乾坤之力的神只,它纵有千般不愿、万种愤懑,也只能咬碎钢牙,咽下委屈,蛰伏隐忍。在绝对强权跟前,低头,仿若成了它唯一可择的路径,唯有这般,才有望等来下一次破晓苏醒,谋得一线生机与变数……
罗喉的梦魇仿若上古巨兽张大的巨口,幽黑深邃,吞天噬地,悄然开启。
老者负手而立,目光穿透那无尽黑暗,凝注在璃殇面庞,再问:“当真,无悔无怨?”
“无怨无悔。”璃殇朱唇轻启,声线带着几分哽咽,又深深看了熊烈一眼,恰似要将他此刻容颜刻入灵魂,“我欠他的,已如山川厚重,只盼往后,命运轮转,他也能欠我一回,哪怕只是须臾惦念,于我而言,便是心尖那一抹甜。”
刹那间,璃殇的魔魂似挣脱丝线的蝶,悠悠然自夜柔身躯剥离,化为一缕缥缈如烟、微光闪烁的灵缕,朝着罗喉撑开的那片仿若永夜的幽暗之地,徐徐飘去。
岁月阁中,老者静立原地,眸光追随着璃殇身影,直至她与那庞大魔影相融,隐没于无尽黑暗,终是化作一抹怅惘,消散眼前,空余一室寂静,满是幽思。
“老朋友,我这都踏足此间许久了,你也该收起那藏头露尾的做派,与我畅叙往昔了吧!”老者身形如松,伫立在昏厥的夜柔、身亡的熊烈和风晨曦身畔,可那目光,却似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风晨曦胸前那本绽射灼灼华光的《乾坤儒经》之上,恰似猎人盯上稀世猎物,满是探究。
“唉,本想觅个清净地,潜心修行,你这老东西,偏要来搅我清幽,非要拆穿我这苦心经营么?”那本光芒闪耀、仿若星辰凝萃的《乾坤儒经》竟传出人声,声线带着几分娇嗔与恼意。
“我应允了刚才那重情重义的女娃娃所求,一会儿不过略施手段,救活他罢了,自当践诺。”老者抬手看了看脚下的熊烈,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随后,又指了指风晨曦道:“你眼前这姑娘,可是万中无一的儒术良材,璞玉浑金。我可不愿夺了你这儒宗的风头,我可不敢把手伸到你儒宗地盘,管你的闲事呀。”
“哎!我说老东西,你管得还少吗?不是你,那小子会来这心魔修罗场的无尽魔渊,又把这岁月阁底的罗喉都给我唤醒了,就连这丫头,我都觉得是你早就布下的一颗棋子。”《乾坤儒经》中的声音不紧不慢,徐徐道来。
“你如何说,都行,可这里烂摊子,你得出来收拾吧!这里毕竟是你大夏的国运之地吧!”老者笑了。
“就知道当年你把那无尽魔渊托付给我照看,就没安好心,还说什么,可以做为培养磨练儒家弟子心魔修练之场,同时也可借助这无尽魔气,镇压这大夏国运。我看一切都是你为图省心,把这一大隐患放在我身边。”《乾坤儒经》中的声音说着,老者继续笑着,不语。
“叨叨够了没,叨叨够了,救人吧!”老者注视着,像跟多年的老朋友。
“还没呢!好久没见你个老家伙了,让我多说道说道。”《乾坤儒经》中的声音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