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翟潇,想看她的进一步动向时,翟潇的第一条狗仔路透是——话剧社上班。
水雾的演员们和外人不一样,他们围着翟潇痛斥金龙奖组委,义愤填膺同仇敌忾,把翟潇心里最后那点阴霾驱散了。她做了一个用手下压的动作示意大家冷静:“好啦好啦,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也没有办法改变,我就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吧。”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大家也不会反复去掀别人的伤疤,于是很快散去,只剩下与她最为亲近的谷雨和郑芯怡。谷雨有一部新剧出演男叁号,是专程抽空回来见她的:“蔓蔓托我问候你好不好。”
郑芯怡等他俩寒暄完了才拍拍手:“谷雨,你要是忙就先走吧,我跟潇潇有话要说。”
他们很少刻意避着自己聊天,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谷雨点头离开,剩两人在空旷的排练厅。郑芯怡随地一坐,她怀孕了,动作还如此大剌剌,翟潇看的胆战心惊。
“四个月了。”郑芯怡看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肚子上,轻轻摸了一下,“怀孕确实很辛苦,总是心有余力不足。”
翟潇安慰道:“现在水雾势头也不错,你歇一歇也没什么。”
郑芯怡却摇头:“潇潇,我怀孕了,生孩子后我肯定不能避免的要把多把视线放在孩子身上,你觉得这样拖延下去,我能实现我的抱负吗?”
她一直想把水雾打造成类似于厂牌的存在,用优质的作品站稳脚跟,然后吸纳各路新演员,继而走出这座城市,在每个地方都留下水雾的印记。其实水雾在她的带领下已经比老郑社长时期破圈了许多,手握《少年没烦恼》《青衣》《黄连》等叫座的话剧,还有《波塞冬》《职场丑闻》等颇受好评的音乐剧,前阵子还首次尝试了沉浸互动式戏剧,现场反应也还不错。《少年没烦恼》团队已经在16个城市巡演过,《青衣》更是获得了春风戏剧节金奖,现在纳入了部分学校表演系的教学片,水雾这个名字,已经成为游客来到这个城市会考虑打卡的一个地名,但对郑芯怡来说还不够。
“潇潇,我为什么步调慢下来,因为我一直在等能带领水雾更上一层楼的人。”
翟潇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会是我吧?”见郑芯怡一脸正经的点头,她更不可置信了,“怎么可能是我?”
“因为你不是天才,却走的每一步都很扎实。”郑芯怡因为腰痛换了个姿势,“谷雨是天才,但他的心不在话剧上,话剧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所以不能全力付出;王贺非常有灵气,但他需要有人勒住他的天马行空,不能让他独立创作;徐秋怡科班功底很扎实,但太过一板一眼,只要合作的对方实力弱过她,她很容易就被拉低水平;小余热情很高,但自主意识太强,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沉淀……这些演员和制作人员我都很满意,但想要他们带领水雾,我找不出一个适合的人来。”
“你记得吗,在你来水雾之前,没烦恼只是一个圈内有些口碑的剧目,连最小的场都坐不满。当时我爸答应你过来,只是想让你拉高一下我们的知名度,并没有做更长远的打算。坦白来说,第一场你演的很僵硬,大家心里都捏着把汗,但是你很强,没有人能比你更快调整表演状态,无论是台词、情绪还是肢体语言,你的成长是所有人都惊讶的,没演几场你就游刃有余了,你看没烦恼后期的上座率有多高……”
“你知道谷雨一直都想出去拍戏吗,是我爸一直劝他再坚持坚持等一下,但是你来了以后他就出去接戏了,是因为之前没戏可拍需要你来引荐吗,不是的,是因为有你在了。你虽然没有他那样出众,但你的综合实力很出色,我们相信你可以在谷雨不在的时候撑住水雾。所以我立刻冒险打造了以你为中心的《青衣》,果然你完成的非常好,那时候我们就意识到,我们缺的是能表达剧情灵魂的中心人物,而情感表达能力,你无出其右。”
“面对谷雨,你可以和他平等切磋,可以建议王贺剧本创作的方向,可以带着徐秋怡上一个台阶,可以压制小余的自由发挥……我想不出比你更好的人。”
“当然我也尝试过找别人,因为我知道你的心思也在电影电视表演上,但真的找不到更好的人选。说出来不怕你生气,知道你接下来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呆在水雾,我的欣喜大于担心,因为水雾真的很需要你这个中心。”
翟潇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厚重的期望,有些犹豫的问:“哪怕我随时会离开水雾?”
郑芯怡点头,翟潇咋舌:“这也太豪赌了,你就这么放心我?”
郑芯怡笑了:“不令人放心的人,是不会问我这种话的,你听没听过一句诗,叫‘不须要出我门下,实用人材即至公’。当然我是不会强迫的,你也不用有压力,并不是让你担任什么需要负责任的职务,只是要多上点心,多一些团队意识就好了。我觉得有凝聚力的人就算不做什么,也会自发的让别人以你为中心。”
翟潇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郑芯怡让她自己想一想,放她去排练厅。水雾最近在排新剧,王贺新写的《恶果》,讲的是意外坠楼的
男主灵魂附着在了楼下抑郁症的女孩身上,他一边劝女孩放弃自杀的想法,一边利用她去照顾自己的遗亲。男主隐瞒了遗亲与自己的关系,女孩只当他是在为自己找生的希望,却在发现自己仍是被利用时选择了自杀。
王贺擅长写带有幽默风格的本子,这次尝试暗黑题材,他总觉得束手束脚,好像差了点什么。翟潇看了一遍排练,觉得有点无聊,王贺见她兴致缺缺,于是更没有信心。
翟潇在剧本脉络上加了几个模块:“现在的有点太不出人意料了,看完这一段就能想到下一段,索性就按误导的方向来。男主本来想附身到更有身份的人身上,结果错误的附上了女主,两人性别不一样,这地方很容易添加笑料,你仔细想一想。可以不要提早公布这遗亲和男主的关系,在引导观众误解男女主之间或许有爱的时候再暴露男主的谋算,比较有反转。”
王贺又在她补充的地方快速写了几个能加的包袱,又拉着主演去商量怎么改,翟潇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刚刚郑芯怡的话影响,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尝试写点什么东西。
脑子里快速回想起她参与过脉络改编的话剧剧目,居然很快想到一些乱七八糟的灵感线索,也许这就是最近她大量看书和电影的成果。
翟潇从水雾的大楼出来时,眼尖的瞥见几个行迹可疑的人游荡在周围,这些掩耳盗铃的人真是奇怪,明明谁都看得出他们的意图,却还要多此一举的掩人耳目,倒不如大大方方显露自己的身份,大家相互提防的明白。
翟潇冲他们挑衅一笑,坐进车里直接开回家,她现在已经懒得去计较这些人的窥探,此时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翟潇一回家就扎进了书房,用电脑开始捣鼓她脑子里的故事,她发现自己没办法按照剧本的逻辑,一开始就设想好场景和布局,于是就改为写一篇小说,居然很快写出了一个剧情梗概。
感谢她多年浸淫同人的经历,各种因原作产生的脑洞足够她炮制出一个大致的剧情,等廖家清回来敲响书房的门,她才惊觉外面已华灯初上。她揉了揉酸疼到麻木的脖颈:“居然都这么晚了,我都没发现。”
廖家清上前给她揉了几下脖子:“还要继续吗,你是不是午饭也没吃?”
翟潇不好意思的努了努嘴,这个时间做饭也太晚了,廖家清便出去拿手机叫外卖。翟潇伸伸懒腰跟出去,见他拿着手机似乎在选择,但神情呆滞,手也没有滑动的动作,显然是在走神,她便知道,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烦心事。于是她自己点了外卖,坐到客厅另一端跟他一起发呆。
廖家清这么一走神就过了好一会儿,等他回神才发现翟潇坐在暗处也盯着自己放空,不由觉得好笑:“抱歉,我想事情想进去了。”
“出了什么事吗?”翟潇把外卖界面给他看了一眼,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
犹豫了一会儿,廖家清道:“顺哥今天说了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我俩想多了。他说最近递到经纪人徐姐手里的剧本变得很少,而且质量都不是很好。”
他参与的崔迹的片子《设定剧本》还剩几十场戏,合作的风声也早就放了出去,按理说会有更多的制作公司会嗅到机会投来橄榄枝,可现实却截然相反。
翟潇问:“你是怀疑石俪在压制你吗?”
廖家清不知道该不该点头,他有点怕会给翟潇带来压力,但翟潇又不傻,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了,于是叹了口气:“还是把你也卷进来了。”
当时在颁奖典礼上追着翟潇而去时,他便预想到了这一天,只是真的发生时,他不免还是有些怔忡。诚如他之前说,和公司的合约还有四年,若石俪只是雪藏他倒还好,若是硬逼着他去演粗制滥造的作品呢?他心里能接受这种落差吗?
翟潇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自己的处境也一团糟,不知怎么的,她脑中突然浮现出琼瑶阿姨的那句“一个破碎的我如何拯救一个破碎的你”,不合时宜到有点可笑。
看着翟潇愣愣的坐着,廖家清反而平静了些,他站起来想抱抱她互相安慰一番,翟潇语不惊人死不休:“干脆就我养你吧。”
趁廖家清被口水卡住,她快速介绍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我今天接到了试音的回复,参与配音的事情八九不离十了。然后今天郑团告诉我,打算水雾接下来的工作都以我为中心创作,所以在我没工作期间,水雾也是我的后盾,话剧到底小众,石俪手伸不到这儿来。况且我现在……”她指了一下书房的方向,“我在尝试写剧本,我觉得这个还是可以长线发展的,我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更何况我们俩的资产也饿不死。”
廖家清不料一天没见她的规划延伸到了这么多个方面,果然是逻辑性选手。震惊之余生出一股子骄傲来,这就是翟潇,怎么磋磨她都能很快重整旗鼓,挫折赶不上她成长的速度,无论是谁都阻碍不了她的前进。
这下廖家清也不急着说自己的打算了,只轻轻点了点头:“嗯,那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