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不懂。
世初淳久违地感受到了语言的壁垒何其严重。
如果说小孩子的话,她听不明白,可以归类于幼童脑海的知识储备量不够,无法准确地阐述通用语,那扶着礼帽急匆匆赶来的妇人,明确地跟她说了一连串的话后,世初淳只得无可奈何地面对现实——
语言不通。
语言不通,又见语言不通。每次换地图就要面临的问题,虽然迟到,但是一定会到。
沟通不便是一大难题。而且她还没有有效地解决方法,只能从头学过。
既然语言的重要性,实乃穿越必备的重中之重,于此造就的障碍,很容易让穿越者举步维艰,寸步难行,那缘何世界各地的语言体系没有大统一?
来个随身携带的翻译器也是好的呀!
没有,只有重新被打回少女年纪的她,以及一身刚出新手村的服装。
先前交往的朋友,积累的家业,一键清空,她该感谢得亏好歹还给她留了一套衣服没有让她裸奔吗?
又得白手起家的少女垂头丧气。
语言不通的阻碍,细究下来,实属平常。
有道是十里不同音。空间的横轴上,稍微隔远一点的地段,就会发展出属于地方特色的方言。时间的竖轴上,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语言,相关的文字也会跟着历史而变迁。
因此,存在语言障碍这个问题,世初淳能理解,只是心里不能接受而已。
看来她已经不在原来的时空了。
现在的她,又是到了哪个时代,哪个地方?就算她对着虚空询问,也得不到任何的解答。
围观世初淳的两个小孩,长头发的叫做马纳,短头发的叫做涅亚。是妇人卡特里娜·伊芙·坎贝尔的孩子。
卡特里娜夫人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见出现在树底下的少女说不出个一二,就将她带回家,给予她力所能及的帮助。让这个无处可去的孩子有了安身之地。
世初淳在卡特里娜居住的庄园住了下来,一边学习新地方的知识,一边了解居住地的状况。
幸运的是,这次穿越似乎与上一个穿越地间隔并不十分遥远。两者的语言是有一些是共通的,世初淳得以在半年内做到了对人们的疑问对答如流。
在此期间,世初淳通过打扫房子、烹饪食材,和与两个小孩一起玩耍等行为,用来填补自己的留宿、饮食等方面的费用。她向卡特里娜夫人承诺,自己会尽快在附近找到一份工作,搬出去,不给他们添麻烦。
“怎么会是麻烦呢?我很高兴你能来我们这。”
卡特里娜夫人勾着针线,示意她不要在意那些琐事。“马纳总是生病,得亏你悉心照料,他才有一具健健康康的好身体。涅亚爱满世界疯跑,你也会在仆人们发现之前,把他带回来。”
“你帮了我不少的忙,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他们两个都很乖,谁遇见了都会帮忙照看他们的。”
“马纳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他会高兴到蹦起来。”
“在这里继续叨扰你们,我会不好意思。”世初淳说。
三番五次地缩小年龄,对一个异世界的人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友善的居民们固然会年纪小的后辈生出爱护之心,与之相对的,也会招来不法之徒的觊觎。
“不用不好意思,孩子们都很喜欢你,我也对你很满意。世初,你大可安心继续住着。那么多的房间空空荡荡的,多一个人,多一份人气。粮食的库存有很多,少不了你一口饭吃。”
见世初淳心意已决,卡特里娜叹了口气,“离这最近的村庄,乘马车都得坐上十天。现今大雪封山,没有车架会进来。你若是决意要走,就先等等。等来年春天,冰雪消融,来送物资的车夫来了再行动吧。”
世初淳应下了。
两次经历恶魔屠杀的场面,到底是给异乡人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她夜夜噩梦,闭上眼就会看到尸山血海,断肢残骸。这直接导致了她的睡眠质量极其糟糕,每天都会处于睡着了被吓醒,睡着了被吓醒的状态。挣扎着从噩梦里醒来,又会重新拉回噩梦之中。
每次心脏狂跳地从梦中清醒,其实又重新跑到另一个梦魇里。
梦中梦、多重梦的情况时有发生。世初淳开始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质疑当前的现实是否是真正的现实。
她在梦里分辨不出现实与梦境,在现实能够分辨出现实与梦境。那么,她要怎样证明自己是真的分辨出来了,还是她自以为的现实,其实是另一层永远无法逃脱的噩梦?
长期以往,再强大的精神都会走向衰竭。已经能做到从噩梦里面无表情地苏醒的世初淳,在心里想。
左眼红痣的颜色变淡了,世初淳照镜子时发现了这点。
她估摸着自己再多穿越几次,五颗痣的颜色就会转变为灰色,最终转化为黑色。就像……她在横滨时日夜相对的那样。
她穿越到异世界之前,似乎并没有这五颗痣的存在。这几个痣长得刚刚好,好到恰恰是发动了圣洁的标志,仿佛从一开始就是它的副产物。
在世初淳的记忆里,她是先到横滨,才到上一个时空中。可这五颗痣,在她出现在横滨的时期就诞生了,这完全就解释不通。
是鸡先有还是蛋先有,哪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源头……
不行,不能再想了,探讨下去就会陷入永无止境的消磨。世初淳扶着头,躺回床上,疲惫的感官压迫着时常紧绷的神经,令她眼底的青影加重,周身呈现出一副难以掩饰的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