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想阿昀的体温了。
答应好的初雪也没有一起看。
侯在外头的侍卫见账中有动静,忙问:“将军,可是有何吩咐?”
“几时了?”
“卯时。”
五点,还有一个时辰城门才开,吩咐道:“你先去休息,外头的人也一齐去休息,天冷,生病了不好。”
“是,将军。”
等人走了,钟离淮才穿好衣物,在案上看了会儿《战事纪要》,数着时间等待,快辰时时,在细雪中骑着马奔向城门,进城后直奔镇国公府,国公爷醒得倒早,钟离淮同他打了声招呼,两人商量着将那些王府侯府里头遗留的被褥,绸缎全运到城外,供难民御寒。
因那些个勋贵走得急,留的东西还挺多。
谈完事,钟离淮急匆匆地去找苏昀,苏昀还睡着,钟离淮舍不得叫醒他,便细细瞧着他,眉弯若水,细睫长长,说不出的好看乖巧。手控制不住地,摸上他的脸颊,温热软和。苏昀这几日睡得浅,感觉到颊边的粗糙的热度,不自觉地把小脸往热源凑凑。
嘟嚷几声,便睁开了眼,声音略软:“夫君,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夫君,你别日是不是要走了。”苏昀期期艾艾。
“明日就走。”
苏昀不想多说话,起身靠在钟离淮怀中,感受久违的安谧。钟离淮搂住他,也不说话,沉默地同他待着。许久,苏昀像是想起什么,从包袱里一通找,拿出了一个银制平安锁,只有拇指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几乎没有什么光泽,上面还有些许划痕,红绳倒是挺新,估摸着是新编的。
“夫君,我帮你戴上,能保平安呢。”苏昀不待钟离淮回答,便伸出双手,揽上他脖在给他系。
钟离淮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沉醉不已。
午饭时,苏昀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叮嘱他多吃点。饭后,苏昀给他收拾好包袱,抱着包裹不松手。
钟离淮叹口气:“阿昀,宝宝的名字就叫钟离诺,一诺千金的诺。阿昀,我许你一诺,定会平安归来。”不做你春闺梦里之人。
“夫君,我舍不得你走。”苏昀抱住钟离淮,哭得不能自已,夫君这一走,定叫他日也思夜也思。
他头一次知道战争残酷是从外祖父身上体会到的,外祖母同外祖父原先生活在淮河以北的金州,北齐军夺占金州之时,外祖母身亡,外祖父带着小父乘着小破船,也不管会不会教水怪给吞了,急急逃到了淮州。
外祖父死里逃生,可他再未开心过,后半生活在对外祖母的思念中,郁郁而终。
钟离淮拿出帕子,替他擦擦眼泪,安慰道:“阿昀以后要坚强,保护好宝宝,也护好自己,安心等夫君回来。”
“可……夫君,我怕……我太害怕了。”他愿意相信夫君,可他更怕那个万一。
“阿昀,我走后,你便去寻国公爷,帮着他安顿难民,让自己过得充实点,少想点夫君。”钟离淮宁愿苏昀不惦着他,总好过整日伤心。继续劝道:“阿昀想想看,人有一半时间在睡觉,一半时间在忙活,总归一天是有限的,阿昀把想我的那段去掉,用来帮助别人,就没空想夫君了,对不对?”
苏昀抽抽几声,止住泣音,点头道:“我听夫君的,但我还会想夫君的。”
“好,我也会想阿昀的。”
“夫君,宝宝好想叫了,我去看看。”说完,便走向小床。
钟离淮静默,悄声关了门,转身离开。
钟离淮:阿昀,我走了,等我回来。
苏昀弯着腿扒着小床的护槛,看着熟睡的宝宝,默默垂泪。
苏昀:宝宝,你以后就叫钟离诺了,你爹爹上阵杀敌,往后一定是个大英雄,我们好好的,等他回来。
断桥
钟离淮赶回军营之际,大军整装待发,只待明日拔营,便可浩浩荡荡渡过黎江。
深夜,钟离淮并没有睡,目光沉沉地盯着帐外,月光很亮,撒在地上有铺了雪般的晶莹剔透。
白日一整天虽是阴天,但那层薄薄的雪还是消得丁点痕迹都不剩,但这月光似是替了这雪,平白在人心上增了寒意。
百年不下雪的玉京下了层雪,钟离淮想,这些年的冬天越发冷,兴许是小冰期到了。若是不该冻的河冻了,北齐军攻势必会加快。
帐外忽闻马蹄声阵阵作响,钟离淮刚抬起头,忽见上彻三步作两步冲进来,大剌剌地坐在钟离淮案头,神色是说不清的愉悦:“我想好了,我还是要去。”
钟离淮面上表情摇摆不定,颇为矛盾,话到头了又给咽下去,最后沉声道:“你既想去,我便相信你想好了,一朝定诺,得失不论。”
上彻抽出他手中的书,神采飞扬,道:“这是自然。”又用双指捻捻下巴,颇为不解:“你就不问问我原由?”
“大致能猜到。”
上彻撇撇嘴,将书塞回钟离淮手中,兴致寥寥:“你真没意思。”随即起身边,摆摆手,离开大帐。
次日早,黎色苍苍,远处山头掩了半轮日,大军开拔,连绵的大帐消失殆尽,长龙似的军队延出,没入两山相接处。
钟离淮身披银甲,猩红的披风沾染了早朝的水汽,眼睛直直看了眼身后,城墙上的人在风中略显单薄,逐渐缩成一个小点。
凉风轻揉微涩的眼,钟离淮回头,扬鞭,直到再望不见,才放缓马步。
黎江最窄之处,两侧屹立两人坐奇峰,两人峰之间修了座望仙桥,所谓江上生烟波,翻转如流水兮轻雅,飘荡若彩带兮绮幻,此景若梦中仙境,或可见群仙之玉姿,乃名望仙桥。